我们每天都要和手机、电脑、Siri、小艺同学发生千百次的交互,你的每一个点赞,每一次滑动,每一笔消费,每一次刷抖音微博快手,都会被准确无误地记录着。
但是,在我们尽情享受互联网带给我们的便利和愉悦的同时,你正在放弃一件重要的东西,那就是你的数据。
现在的大数据可以有多神奇呢?
就是你今天刚办完婚礼,明天就能看到婴儿车的广告;刚买完汽车,马上看见全年优惠洗车;今天心情不太好,搞笑段子马上出现。当然了,这些都是比较初级的应用,真正的大数据,都是悄然无声的,在背地里头暗自进行,以各种微妙的形式影响着我们的行为,甚至是影响总统选举。
可怕的是,当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,我们还毫无察觉。这不是危言耸听,前一阵子Facebook数据泄露的事儿,闹得沸沸扬扬,扎克伯格都被拉到国会山被质问和训话了,是不是听着很玄乎呢?
这次呢,咱们来聊点硬核的,它涉及到一些心理学和大数据的内容,我感觉还挺有意思的,因为刚了解到这个事儿的时候,我自己也非常震惊,大数据已经偷偷改变了所有的游戏规则。
身在这个游戏当中的我们,就非常有必要知道改变的是什么了,知己知彼嘛。
那这些我们可能平时都不太留意的数据,是如何配合着心理学的武装加持,被拿来利用而改变世界的呢?
这个事儿呢,要从一个叫做SCL的公司说起,这公司成立于1990年,本来是一个做战争心理咨询的公司,曾经帮助美国和英国的军方参与过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。所谓战争心理咨询呢,就是希望通过心理学的一些手段,去影响战局,专业名词就叫心理战(Psychological operations)。比如说,他们研究怎么去劝服阿富汗的小孩,不要加入基地组织,或者是怎么去劝一支游击队投降等等。
除战争外,那你想一想,这套策略如果真的能通过改变人的心理,去影响他们的行为,那就有一个发挥更大作用的地方,也就是选举。这世界很多国家都有选举,那么多钱,那么多民众,SCL很容易大捞一笔。
于是呢,SCL公司真就这么干了。他们以一个政治咨询家的身份开始掺和到各个国家的选举当中,像阿根廷、特多、泰国、印度、马来西亚、意大利、肯尼亚等等,这么多国家的大选都曾经被SCL掺了一腿。
不过之前影响大选呢, SCL用的都算比较初级的玩法,因为当时还没有大数据。
直到2013年,他们看到了一篇研究文章,这文章是剑桥大学的一个叫科辛斯基(Michal Kosinski)的教授和他的学生一起写的,文章声称他们可以拿一个第三方的App放到Facebook上去给用户做问卷调查,如果你说明以研究为目的话呢,就可以从Facebook随意地收取用户数据。
于是,这两个人在六年时间里收集了58000个用户数据,而且通过研究这些数据,他们惊奇地发现,这些简简单单的点赞、评论、转发的信息,就可以反应出这些用户的明显性格特征。
比如说,这些数据有88%的正确率可以判断用户的性取向,95%的准确率可以判断出用户的人种,85%的准确率可以判断出用户的知识水平以及党派特征,当然用户的性格弱点也逃不过这套数据的出卖。
就是这么神奇,那你想啊,SCL高层当时看到这篇论文是什么感觉?那当然是眼前一亮了,毕竟Facebook在全球有几十亿的用户,如果这些数据我都能拿到手,那我就知道他们支持哪个党派了,同时我又知道他们是什么性格,再结合着SCL多年心理战的技术,不就可以直接去影响这个国家的大选嘛,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商机啊。
于是呢,SCL立马成立了一个子公司,还特意把剑桥的名字借过来,给它起名叫做剑桥数据分析(Cambridge Analytical),当然了,这个名字未来真的是名扬天下,又遗臭万年,我们就简称它CA好了。
CA公司为了操控某国大选来谋取利益,就把这事情分成了三步:
第一,获取数据;第二,分析数据;第三,改变选民行为。
首先,自然是要获取数据。其实获取数据这个事儿科辛斯基教授都已经研究出来了,Facebook接口也是现成的,那CA就想直接找教授来帮我获取不就得了嘛。
于是他们火速找到了发表论文的科辛斯基,就说,哎,哥,我们现在想做一个数据研究,你来支持我们拿数据吧,我们有重金相谢。但你别说,这个科辛斯基教授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,他知道CA拿这个数据肯定是不干好事儿的,于是果断拒绝了。只可惜,他不干还有别人干啊。
CA也是快马加鞭,开始去划拉划拉其他的人,终于让他们找到了。这个人呢,同样是在剑桥里做研究的另一个小哥,叫做科根(Aleksandr Kogan),他的职业操守就没有那么高了。而且,他特别急于出研究成果证明自己,既然有人资助,Facebook有现成的接口,又可以做研究,那何乐而不为呢?
于是,这个科根就如法炮制了科辛斯基教授做的事儿,弄来了一个新的APP,改了个名字叫做你的数据人生(does your digital life),然后就拿这个新的APP在Facebook上开始给人发问卷。
他这个问卷呢,算是科辛斯基教授的升级版,一共有120道题。本来吧,答120道题还是挺多的,但是这个科根有CA的资助可以给钱啊,只要打满全部问题,科根的APP就给你发几美元。
这一下可不得了了,科根在研究调查问卷的同时,发现了Facebook的一个巨大安全漏洞,他发现问卷发出去之后,不光可以收获到填问卷的这些用户的数据,连这个用户的好友的数据,也被全部收集过来了。
这是什么概念呢,就比如你的任何一个微信好友,在微信里做了一个问卷,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问卷,然后呢,你的数据包括你的姓名、年龄、家庭住址,种族等等各种信息就被人家给拿走了,完全都没经过你的同意,就是这么随意。
这可是海量的信息啊,科根本人也相当兴奋了,几个月的时间里,就发出去了27万份调查问卷,收获了超过5000万人的用户数据,当然还有一些数字,说是7000万或8000万,不过就这个数量级,大家可以感受一下。
这样一来,科根这么一个小小的调查问卷小程序,居然造成了有史以来影响范围最广的数据泄露,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被披露出来的。你想啊,那时候的CA,拿着全球几千万用户的数据,偷着在家里乐呢。
数据获取这第一步搞定了,CA现在已经有了海量用户的个人信息,还有他们各种转发,点赞,评论的数据,你说他是怎么通过这些信息就分析出来大家的性取向,政治取向,甚至智商等等等等的呢?
其实答案就在那个剑桥科辛斯基教授的论文里边。
科辛斯基教授的研究原理呢,详细说起来比较复杂,心理学上有不少模型用于定量刻画一个人的性格,他就利用了一些经典的模型结合大家社交媒体中的操作,对人们进行性格侧写。
简单点说呢,就是科辛斯基教授可以通过看你的点赞转发,就判断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。
假设你经常给一些科学论文,给一些理论分析点赞,大概率呢,你可能是一个逻辑思维比较强、高智商的人;你要整天点赞一些什么娱乐八卦,谁谁离婚了,谁又被抓了,或者网购信息呢,那大概率…..,嗯,当然大家也别对号入座啊,这只是说他们分析出来这个信息是高度相关的,但也不是绝对的,所以你要爱看八卦娱乐,爱点赞,那你就接着点,做人嘛,最重要的是开心。
在他们研究里呢,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,就是那些喜欢点赞hellokitty的人,大概率是一个性格外向,情绪稳定而且有责任心的人,那这个人就更有可能倾向是一个民主派或是一个基督徒,而且大概率还是个年轻人。
你看吧,就因为这人点了一个hellokitty,就被人知道了这么多信息,是不是既神奇又吓人。所以你想啊,咱们平时刷个抖音,每一次浏览,每一次划动,每一次的小爱心,这些数据都毫无保留地被送到了字节跳动的总部了,对于他们来讲,是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出一份你的性格分析报告了,就是不知道他们敢不敢了。
根据科辛斯基教授自己的说法呢,如果他了解一个人10个Facebook的点赞,足以让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超越这个人的普通同事;70个点赞,则足以让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超过这个人的朋友;150个点赞,那么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可以到达这个人家长的程度;如果有超过300个点赞,那么他可以比这个人最亲密的伴侣更了解这个人。
这么说吧,下次你要真的想了解一个人,想知道他平时关注什么,性格喜好是什么的话,直接把他手机拿过来,抖音上刷一刷,立马就知道了呗。
扯远了,我们接着回来说这个CA,他们拿着Facebook的海量用户数据,对科辛斯基教授的这套分析理论做了一些改进,就形成了一套他们的五维性格分析法,被简称为OCEAN。通过这个方法,他们就可以从五个维度来评测出一个人的性格特点。
好,那既然分析了大数据,前期又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,接下来CA就要干一票大的,他们成功掺和到了全球最大的选举盛会——美国大选,加入到了特朗普的选举团队中。
接下来他们要做的,是他们最擅长的,也是最终目的,就是通过改变行为来影响选举结果。
为什么说这个事儿是CA最擅长的呢,别忘了,它的母公司SCL一直都是做这种通过心理策略来影响选举的行家。咱们先来讲一个他们之前的成功案例吧,在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区,有一个国家叫做特立尼达和多巴哥,地方不大,总人口只有121.8万,不是特别有名,我们可以把它简称“特多”。
2009-2010年呢,正值特多大选的时候,SCL就掺和进去了。当时,特多大选主要分两派,一派主要是印度人,另一派主要是黑人,SCL就是帮这个印度派在做选举咨询的,咱们来看看它是怎么玩儿这个心理战的啊。
SCL当时经过一系列的分析,决定拿年轻人作为突破口,搞了一个叫做Do So的运动,它的Logo很简单,就是一双交叉的手臂,大概意思呢也很直白,让大家拒绝投票。很快,这个运动在年轻人里边就形成了一股叛逆的风潮,再加上这么一个非常有显眼的手势,直接就传播开了,大家都在社交媒体上疯传,鼓励年轻人都不要去投票。
你这么听,好像SCL也没帮着印度派做什么事情啊,但是,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了,因为他搞的这个活动呢,根本也不是针对哪个政府或哪个帮派的,而纯粹就是针对政治的。
你想啊,年轻人叛逆,肯定或多或少都觉得政治就是一些阴谋诡计,没意思,我要跟政治隔绝,我不要政治,所以他这个Do So的活动,恰巧就迎合了年轻人当时的心理,所以就有了非常好的传播效果。
咱们再想想,这又跟印度派有什么关系呢?
其实,SCL的目标非常精准,你看特多这个国家当时的选举阵营分印度人派跟黑人派嘛,这两派里头的成年人呢,其实不太会因为社交媒体上的一个什么活动就不去投票,大家该投谁还投谁吧。
但是小孩儿就不一样了,小孩都很叛逆,就很容易受社交媒体的影响,这样问题就来了,黑人这边呢,家长其实是不太去管孩子的,你爱投投,不投拉倒,但是印度派这边就不一样了,家教非常森严,不管你社交媒体上怎么Do So,该你投票还得来投票,不投票你都不敢回家。
所以,最后造成的结果,就是黑人派的小孩都不去投票了,印度派的小孩儿在家长的威逼利诱之下就都老老实实来投票了,最终在18到35岁的这个人群当中,印度派这边的得票率高出了40%,整体的结果呢,是印度派险胜6%,你看吧,就是这样,让印度派最后获得了选举胜利。
厉不厉害,SCL的心理学玩得溜不溜?他也不需要去改变人们的政治倾向,那也不好改对吧,但只需要让黑人小孩别去投票,就可以支持印度派这边的选举胜利了。
咱们光看这个案例,就知道这SCL是既阴险又聪明了,还是非常有一手的,这回又有了大数据的加持,CA就可以更加精准地干预选举了。
他们甚至可以根据不同人群的分类,去打不同的广告,见人下菜碟儿,你喜欢糖我就多给你点儿甜的,你喜欢蹦迪我就多给你放点音乐。
我们前面讲CA是帮着特朗普的,而且他知道美国选民的性格对吧,如果有人的性格是那种比较容易焦虑,比较听风就是雨的类型呢,那就给他来点针对性的危言耸听的广告,比如说,你不投特朗普,美国就完蛋了,只有特朗普能带领美国走向美好未来之类的。假设CA要看这人的性格是比较温和,比较讲理,又是那种家庭导向型的传统性格的话,就给他投放一条广告,讲一讲特朗普当选之后怎么关注家庭的收入,怎么共建美好社区,如何带领美国走向新时代,大致就这个意思。
我们都知道,美国大选这个东西,其实到最后比的就是谁能造声势,谁有更多的钱,谁能更加精准的进行广告投放,把这些钱都花在刀刃上,让效果最大化。
结果我们也都看到了,16年11月份大选前夕,当时各种主流媒体,包括金融的二级市场里,就没有人会觉得特朗普会赢,所有人都觉得,美国的第一位女总统马上就要诞生了,包括很多预测的网站上,也就是象征性地给特朗普一个15%的胜率意思一下,结果呢,却是特朗普以微弱的优势翻盘获胜。
之后,就有Facebook内部的人士透露,当时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打广告的效果,是要远远好于希拉里的,这一点CA肯定是功不可没。这件事儿呢,其实一直在被很多人讨论着,但是也没有什么定论。直到2018年,随着各种媒体不断地深挖,还有CA的一个内部员工爆料,整件事才被公之于众。
就因为这个事儿,Facebook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,你想啊,那么大的数据泄露事件,居然在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要是被黑客攻击了,倒也是个说辞,问题是Facebook就把数据接口那么敞着,随意让人拿数据,以后谁还敢信你,对吧?要不小扎同学要赶紧给Facebook改名META呢,名声臭了就换个马甲继续混,这招好像是跟某宝的网游工作室学的吧。
话说CA这波操作之后,也是顶不住压力了,和它的母公司SCL两个公司一起在2018年都注销了。至于CA的这套模型,在多大程度上左右了美国大选的结果,这个事儿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结果,甚至还有人爆料CA之前还深度参与到了英国的脱欧公投当中,毕竟当时半年之内连续两次让人大跌眼镜的相反结果,很难不让人起疑。
不过,不管CA这边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,咱们都能从这个事儿里看到数据本身有多么的强大和可怕。这就好像一滴水,看似没什么,但是如果你给每一滴水都施加那么一点点力,就可能改变整个洪流的方向,必然也会影响我们的行为和生活。
所以你看,大数据其实早就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自己了。那为了迷惑大数据,咱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适当地给不喜欢的人点点赞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