扎克伯格在解释他的元宇宙观。
我想在Facebook(脸书) 成立一个群组,声讨其创办人和首席执行长扎克伯格(Mark Zuckerberg)。这样做是否有些奇怪,甚至自相矛盾?其实,由面世那天开始,脸书已是一个多重矛盾的巨型聚合体(a gigantic mass of contradictions)。
今天,它是全球最多人使用的社交媒体之一,但很讽刺,愈来愈多人把它用于种种反社会的用途。何谓“反社会行为”(anti-social behavior)?社会学和法律的定义相近,泛指对家庭以外的社会成员,造成或可能造成伤害或骚扰的行为。按照这样的定义,在脸书无处不在的网络霸凌、散播谣言、人身攻击和仇恨言论,不是反社会行为是什么?全球最大的社交媒体之一,成为最大的反社会内容载体和传播渠道,已成脸书无法化解的内部深层次矛盾。
这是脸书改名为“Meta”背后的故事和潜文本(subtext)。随着“吹哨人”(whistle-blower)把所谓“脸书档案”(Facebook files)公之于世,Facebook不再是令人高山仰止的科网公司,而是很多人眼中全球最大的黑店,类似几十年前千夫所指的大型烟草公司。以如此急速下坠的方式“失宠”(fall from grace),商业史上罕见。倘若这次由扎克伯格一手推动的品牌重塑(rebranding)计划成功,他就是跟胡迪尼(Harry Houdini,传奇魔术师)同样厉害的逃脱大师(escape artist)。
事实证明,扎克伯格不是胡迪尼,连戴维・考伯菲(David Copperfield,魔术师)也不是。这可以从为Facebook的品牌重新命名(brand naming)说起。改称“Meta”,是要在“Metaverse”(元宇宙)的领域执牛耳和做领袖。问题是“Metaverse”是个“反乌托邦”(dystopia)。反乌托邦是希腊语乌托邦的相反词,字面的意思是“不好的地方”(not-good place)。在创作人对未来的想象中,反乌托邦代表人类失败社会的最终形态。“Metaverse”这个词首度登场——在科幻小说家史蒂文森(Neal Stephenson)1992年的长篇《溃雪》(Snow Crash),正是以反乌托邦的姿态现身。
科网公司改名叫“Meta”,就像婚姻介绍所自称为“安娜・卡列尼娜”(Anna Karenina,托尔斯泰以通奸为题材的小说),充满自嘲和反讽意味。然而当扎克伯格和科网公司巨头谈到“元宇宙”,他们可不是在自嘲。他们的一本正经和自以为是出卖了他们:对这些塑造我们未来的大腕而言,小说的反乌托邦就是他们的理想国。
这无法不令人毛骨悚然。在解释其“元宇宙观”的80分钟长影片《Connect 2021: our vision for the metaverse》中,扎克伯格描绘了一个无障碍、无摩擦(frictionless),无需与其他人接触,甚至无需其他人“真实存在”的世界。在这个世界,虚拟现实(virtual reality,简称VR)和扩增实境(augmented reality,简称AR)变成“比真实更真实的真实”(more real than reality)。
扎克伯格承诺,在未来只要采用他公司的应用程序和耳机等装备,即使足不出户,也会感受到“强烈的存在感”(a deep sense of presence)。在未来一年,他的公司Meta会花一百亿美元进行有关的研发工作。但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吗?There must be more to life than this。扎克伯格自言每天都会穿同样的衣服,目的是“不用做无关紧要的决定,只做与人类福祉有关的决定”。这不是自大,他的确有这个能力。这就是我晚上无法入睡的原因。
富可敌国、权倾天下的扎克伯格真的不需要他人吗?德裔美籍心理学家艾力逊(Eric Erikson)说,人类若不互相依附和互相倚赖,生命还有何意义。我们彼此需要,越早明白这个道理,越符合全人类的利益(Life doesn't make any sense without interdependence. We need each other, the sooner we understand that, the better for us all.)以今日世情,这些话的最后几句应改写成“我们彼此需要,他(扎克伯格)越早明白这个道理,越符合全人类的利益”。(We need each other, the sooner he(Zuckerberg)understands that, the better for us all.)
林沛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