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一样的江南雨

人人都说江南好，江南是我故乡，她的好，我以为只有以诗才能描述得尽。这诗，似乎还只有旧体诗才可尽意，如用白话文、现代文，即使是散文大家，新诗高手，恐怕也难得江南之美的精华，再怎么用心，也写不过古人。我写散文颇多，但写景的很少，写江南的更绝无仅有。不是不能写或不会写，是如回乡情更怯一样，因为江南太美，美得无词可描；因为江南太大，大得无句形容。自己才力有限，底气不足，怕玷污了她，竟不敢动笔！

像美人一样，千娇百媚，回眸一笑，令人消魂。江南便是如此，她的明媚、精致，她的恬静、内秀……作为江南女子，深得其味，也深受其染，有时也悄悄地感到自豪。其实江南很大，怎么能都算是我故乡！但潜意识里，就认为江南都是我家：烟花三月扬州的青翠，细雨霏霏苏州的静谧，五月杨梅六月杏的酸甜，宁波乡下石板路的沧桑，古镇石桥边的雨巷……更有卖花女清幽的叫卖，伴随街边刚烫熟的银蚶香……那都是故乡特有的味道，是我从小就熟悉的景致，在梦里都觉得舒心！

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，天时阴时晴，乍暖还寒，一日几变，就像孩子一样令人啼笑皆非，又觉童趣盎然，真正别具一格！就像今天，从早到晚，大雨倾盆，街上积水，人们惊叹天漏了！我原定计划泡了汤，约好的朋友无法来，该做的事只好放弃。我被大水所阻又没带伞，坐在豫园湖心亭的茶室，望着满眼的雨发呆。百无聊赖的我，心痛时间被无端废去，本有一肚子气，忽然想到美人都不好伺候，她发起脾气来，柳眉倒竖作狮吼，肯定更令人爱怜！抱得美人归本应付出代价。作为江南人，得天地之灵气应比别处多，女子似比别处美，得了那么多好处，不谢上苍让自己成了江南人，还敢抱怨雨多水大？江南本多水，如无水，女人哪会这么滋润？还没来得及叹息，在心里为老天爷讲情还没成句，却雨过天晴了，热辣辣的太阳当空照，行人涉水各奔东西。我拿起电话催朋友：“天晴了，还不快来。”话没说完，又是一场雨，一改刚才的豪气冲天，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，哼着小调，粘着人的脚跟，不离不弃。残雨收还滴，低云去复留。我又打电话：“雨下个不停，别来了！”朋友说：“积水退了，我可出门了。下雨正好做诗，与你‘试问闲愁多几许’，赏雨景，饮红酒，赛诗词，如何？”

正说着，见一老妇蹒跚而来，未带伞的她，衣衫已湿了半边。有什么急事？不顾天雨路滑外出，还不知躲雨！心里为她暗暗担心。忽见，一个女孩把伞遮在了她左边，又一个青年把伞撑在了她右面，老妇似浑然不觉。三人没交流，只是并肩向前行，陌生人的举手之劳，为老妇撑起了温暖的一片天！这一幕，看得心里柔出水来。

到此，怨气没了。望着阴沉沉的天，赞叹白天的雨，力大无穷，下得真透，涤尽天下无情；又觉得黄昏的雨，缠缠绵绵，真是多少楼台亦诗意。家乡的河，江南的河，会更加明亮清澈了吧？

江南的雨，或轻声细语，或周身沸腾，或静默忧伤，都为我的故乡谱写着绮丽的情歌。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，江南女子如此妩媚秀丽，定是因为江南的雨，江南的水。时时浸润在清亮亮的水中，这身子、这心，这脾气怎能不香糯甜软！女人变成读不尽的诗，怎会不美得令人缱绻！（月丽）

来源：新民晚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