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,那位曾经红极一时、辞职隐居终南山的姑娘,现在又下山回去了,
究其原因,是因为付不起房租。。。
随着终南山几位隐居“网红”的知名度越来越大,慕名而来“隐士”越来越多,导致终南山的房租从原来的年租几百变成了上万,逼得原本就没有多少收入的“隐士”们,纷纷再次下山“入世”。
在无数城里人的幻想中,隐居地的环境应该是这样的:家电齐全,通讯方便,即使做不到“面朝大海”但也应该是“春暖花开”,更重要的是“往来无白丁”,一开门就能“悠然见南山”。
即使没有豪华进口的木料搭建起遮风挡雨的屋墙,也能勉强接受没有空调和网络,但最次也应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,“靠山而居,天井开阔,藏风聚气,上风上水”。。。
对不起,上面那些不叫“隐居地”而叫“旅行社”,住那些地方的不叫“隐士”,而叫“游客”。
隐士怎么能被世俗之物所累呢?
于是抛开那些“身外之物”,终南山的房屋即便没电没水,破败得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歪倒似的,屋顶和墙角都盛开了野花,窗台和门槛都裂开了口子,租的人还是趋之如骛。
顺带反问:“陋室,何陋之有?”
终南山本地居民早已搬下山,山上住的全是外地隐居者,据统计,山上的“隐士”加起来不少于3万。
这些“隐士”里不乏有“深藏功名”的成功人士;也有“看破红尘”的哀男怨女,还有“捻土为香”的信众教徒;当然也有大量“消极避世”的loser。。。
终南山的魔力,竟能把偌大一个社会,各个年龄、各个阶层、各个行业,形形色色的人都汇集到一起,在它那魏峨苍劲、俊逸灵秀的层峦叠嶂中,寻仙问道、吞云吐雾,它到底有着怎样的来头呢?
“终南何有?有条有梅...有纪有堂...”
《诗经·终南》里面说,最初的终南山是淳朴的,有山楸,有梅花,有杞柳,还有棠梨,有一马平川,更有万壑千岩。
直到姜子牙在这里“钓”到了周文王,终南山就成了周朝百姓眼中的名山、福地,甚至是“靠山”。但可惜,周平王东迁的时候他把这块“福地”让给了秦国。
“君子至止,锦衣狐裘。颜如渥丹,其君也哉!...”
“君子(秦襄公)来到了这里,锦衣狐裘,面色红润...”《终南》这首诗写于秦襄公立国之初。
秦襄公因平定犬戎护驾有功,被赐诸侯王。周平王同时也把岐山以西的土地赐予了秦国,其中就包括终南山。于是周朝遗民写下了这首诗,以“终南山”为“靠山”告诫秦襄公要善待他们。
时光过了100多年,秦国传位到了秦悼公。经过“商鞅变法”后的秦国开始穷兵黩武,一位叫尹喜的秦国大夫因不满当时的朝政主动请辞当了函谷关令,在终南山结草为庐。
有一天尹喜观星象发现紫气东来,吉星西行,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地,果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而至,尹喜忙把他请到楼观,请其讲经著书。那位老者教授尹喜上篇《道》经,下篇《德》经,合起来《道德经》。从此以后“天下修道,终南为冠”。
秦国最终还是没有遵循遗民的告诫,秦末乱世,百姓生灵涂炭。四位博学老人为了躲避战乱隐居到了终南山,面对刘邦的入仕邀请婉言相拒,过着“富贵之畏人兮,不如贫贱之肆志”的清贫乐道的生活,从此“商山四皓”便用来形容有名望的隐士。
刘邦的心胸是没法和终南山相提并论的,“四皓”早就明知,与越王勾践一样“可与共患难而不可与其处乐”。张良也是个聪明人,便跟随了“四皓”的脚步,转身借故请辞于终南山,习辟谷之术,最后得以善终。。。
由此可见,刚开始的终南山,似乎与与战乱、政治、避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。而刚开始的隐士们其实大多都是被迫进的山。
套用一句话:要不是生活所迫,谁会被逼得住进荒山野岭?
但是到了唐宋,早说应该是国泰民安了,但是终南山还是在唐朝历史的浩瀚进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有个成语叫“终南捷径”,想必大家都听说过。唐朝时期都城在长安,距离终南山仅几十公里,终南山作为最靠近帝王的山,一些士大夫可以在此过着“半隐半仕”的生活,进可以在朝为官,退可以寄情山水。而想入仕的人也可以在这里结交权贵,扩大自己的名气。
唐神龙年间一位叫卢藏用的书生,进士没考上,于是隐居此地吟诗作赋,力求沾点“名仕”之气,终于有一天他的诗左盼右盼被小吏传到了皇帝面前,于是官拜礼部侍郎。
卢藏用成了通过“终南捷径”入仕的第一人。而高耸入云的终南山峰则成了一个支点:给我一首诗,我能借这个支点一步登天。后人开始争相效仿,他们去终南山不是“寻仙问道”,更不是“修身养性”而是去“寻亲访友”抱大腿,其中不乏鼎鼎大名的诗仙李白。
公元730年李白到长安谋求仕途,有人说终南山的“玉真别馆”住着一位道士——玉真公主,是唐玄宗的亲妹妹,喜欢结交文人,于是他就去拜访了。但因为公主不巧去了华山,李白吃了个“闭门羹”,于是留下了这首《玉真仙人词》。
“玉真之仙人,时往太华峰。
清晨鸣天鼓,飙欻腾双龙。
弄电不辍手,行云本无踪。
几时入少室,王母应相逢。”
——李白 《玉真仙人词》
玉真公主是仙人,时时修道太华峰。清晨早起鸣天鼓,练气双龙疾腾飞。
有人说这首诗表面上是在拍公主马屁,但按照李白狂傲的个性,其实是“酸溜溜”地吐槽自己吃了“闭门羹”。但不管怎样,这首诗还是打动了公主,之后经过长久交往,最后把他引荐给了唐玄宗,才有了大殿之上,“高力士为之捧靴,杨贵妃其磨墨”的典故。
如果说李白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之士,他的仕途不顺是因为个性使然,但王维却是个“琴棋书画”样样精通的翩翩君子。一首犹抱琵琶的《郁轮袍》换得玉真公主心的同时也暗中换得了“大魁天下”。
清代徐松《登科记考》卷七引唐人小说《集异记》说,本来开元十九年(731年)科考状元“内定”为张九皋(宰相张九龄的弟弟),结果被王维横空夺走。。。
王维入仕的前几年,虽也被贬到过塞外,感慨过“长河落日”,哀叹过“渭城朝雨”,但仕途还算顺利。但是随着李林甫执政,唐代开始走向衰亡。最终还是只能三进三隐、半官半隐在终南山,在终南山的“竹里馆”,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”。
诗仙李白和诗佛王维是唐朝同一时期的人,不约而同地隐居过终南山,不约而同地为终南山赋过诗,也不约而同地去终南山拜访过同一位贵人。有人戏称李白和王维他们两是“情敌”,虽同为大诗人但却形同陌路,基本没什么交集,除了玉真公主,除了这座终南山。
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
战乱时,终南山是前朝遗老的庇护所,精神寄托;和平时,它又是世俗子弟入仕的跳板,登山俯瞰长安政局的“瞭望所”。
终南山似乎一直在“出世”与“入世”之间徘徊着。就如道家“阴阳两极”相接的分界线,也如它的地理位置一样,恰好处于南北交界,所以又名“中南山”。
这是一条地理上的分水岭,也是一条文化上的分界线,更是一条人性上的分界线。
藏匿于这山水间的隐士,一面觊觎着世间的功名也一面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贪痴嗔。
于是在终南山似乎出现了两种修炼,出世的修炼与入世的修炼。想出世的时候,终南山是主场,想入世的时候,终南山是客场;也出现了两种隐士:避世修身的隐士与相时而动的隐士。
前一种“隐”是“隐匿”,后一种“隐”更多的是“隐忍”。
但不管怎样,或许对于一座山来说,只有加上了林间烟火与天地云雾共同交织的从容与博弈,才能让这座山拥有了更加立体的生命吧~
参考资料:
[1][美]比尔·波特.空谷幽兰[M].四川文艺出版社,2018
[2]蒋波.从终南山隐逸现象看隐士涵义的古今转化[J].长安大学学报,2014
[3]何瑾.佛心诗意—王维与终南山之研究[D].南昌:南昌大学,2012
[4]李志慧.论终南山地带的历史文化[J].榆林学院学报,201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