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心冥
据上游新闻报道,近日,上海市人大常委会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立法大讨论,讨论的议题是“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协商协调机制建设”。其中关于“社保”的讨论气氛很热烈。
一位外卖小哥在讨论现场直抒胸臆:
“我了解到,如果缴社保,每个月我个人要出700元,这700元相当于我要送100个订单。这700元我寄回老家,给我女儿买点玩具不好吗?而且我在老家已经缴了新农合(新型农村合作医疗)。”
这种观点让现场的劳动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。外卖平台的代理商也说,他下面有几百个骑手,但85%以上都不愿意缴社保。
新闻引发关注后,有人觉得,外卖小哥们这种做法太过短视,只想眼前多拿几百块钱,完全不顾未来的风险和养老问题。现在很多地方不缴社保,就无法缴医保,等到生大病、遇到意外或以后迈入老年时,一点保障都没有,有他们哭的时候。
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。但是我们首先应该看到的是,以外卖小哥为代表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,正面临着两难的困境——在收入水平相对较低、工作强度较大的前提下,如何在满足当下生活需求与未来社会保障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。
从收入上看,有的外卖员月入过万,听起来是很喜人,然而上海的租房成本高,开销也大,上有老下有小,每月700块的社保不是一笔随便能拿出的数目。更主要的是,外卖小哥和快递员等行业人员的流动性较大,并不确定自己能在城市长期稳定就业,扎根下来的希望更是渺茫。在他们看来,短期能赚到钱才是最要紧的,养老金啥的都是后话了。
在讨论会现场,有律师说到,现在社保只要缴纳满12个月,就可以移交。言外之意,小哥们在大城市缴的社保,不会完全白交。但现场没人接茬。
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。凡是了解社保政策的都知道,社保跨省转移,缴费年限可以累计,但并不能带走全部的钱。一般而言,只能转移个人账户里的钱和单位缴纳部分的60%。
这意味着,单位缴纳的一部分社保钱,进入了工作所在城市的统筹账户,小哥带不走,如果不打算长期待下去,他的工资其实是有损失的。
再加上上海社保基数连年上调,对于本就收入波动较大的群体来说,社保成了越来越重的负担。所以很多小哥宁愿在老家参保新农合,也不愿意让公司交社保。
法律虽然强制全职劳动者参保,但现实中,外卖平台和互联网企业可以想很多办法来规避。如果要保障外卖小哥的养老权益,让他们老有所依,与其一刀切地让企业上社保,不如做出制度上的调整,像有人建议的,要么大幅度降低骑手的社保缴纳基数,至少先保障其缴费年限的连续性,要么干脆从全民社保体系中剥离出来,成立一个灵活就业保。
关于灵活就业保,以前就有人提议,让外地打工者可以通过职工社保账户在老家交社保,实现社保的可流动性与便携性。如果不能跨省参保,也可以规定后面跨省转移时,劳动者可以将单位和个人缴纳的社保全部转移过去。
如果这些都行不通,至少应该允许新业态劳动者根据自身实际情况,自愿选择是否缴纳社保以及缴纳的比例。
社保体系的调整,并不是没有先例。之前按照相关规定,要缴纳社保才能上工伤保险。一些外卖小哥和快递员,因为没有社保,虽然因工死亡,却不能获得工伤保险的赔付。后来,多地做出调整,将新业态从业者及灵活就业人员,也纳入补充工伤保障范畴。外卖小哥每月缴费几元钱,就能获得跟其他劳动者同样的工伤保障。
当然,制度的调整牵一发动全身,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算盘,打通地域壁垒不是小事。但只要愿意做,办法总比困难多。没有人比漂泊在外的打工人更期待失业后有保障,退休后有钱拿,他们中的一些人表示如果收入能提高,或者由平台承担,他们还是愿意缴纳社保的。由此可见,他们弃缴的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收入不太理想,才不得不拿未来换眼前的经济利益。
要解决这群劳动者的社保困境,除了尊重他们的自主选择权和方便异地转移,更要考虑到他们目前的生活所需。如果短期内骑手的收入不能显著提高,也可以给企业减税,让其把这部分税补贴到骑手的社保里,让更多的人不用再拿自己的养老金和女儿的玩具做交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