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的时候,村里的人包括父母在内,全部对国企充满了向往,在他们看来,国企意味着铁饭碗,在那工作是一件特别光彩的事情,只要坐在办公室,不用怎么干活就能挣大钱,特有面子。所以,当我考上大学时,父母一心想让我进个国企。
只可惜,父母并不太了解当时的情况,我毕业的时候,大学早已不管分配,国企也早已不再是铁饭碗。不过,毕业后的十多年里,我曾在两家国企,准确地说是两家央企工作过,再准确地说是在央企子公司的子公司工作,当然,我是没有编制的那种。虽然我们没有编制,但周边还是有一些人是在编的,公司的一切规章制度、行为准则完全对标国企。在这两家公司工作期间,我都是非在编基层人员,时间虽说不长,但数百个日夜下来,也算是有些了解,想来对国企工作的特点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。
先简要介绍下我工作的这两家公司。第一家公司是某央企子公司的子公司,简称为A公司,这家公司规模较小,除了法人、总经理外,还有个财务,他们是仅有的三个在编人员。该公司带有国企基因,属于市场化企业,但公司制度与工作特点与国企全部保持一致。第二家公司同样是央企子公司的子公司,称它为B公司吧,但与A公司不同的是,我们与第三方企业签署劳动合同,且真正服务的对象并不是B公司,而是服务它的上一级公司,即央企子公司,我们称之为集团,就叫它C公司吧,我们类似于借调和外包的结合体。这家央企,我们称之为总部。C公司是实打实的国企,规模比A公司要大上很多。
另外,在这两家公司,我的工作都可以归纳为文案一类。之前,我在某互联网公司从事过文字编辑,在某4A公司做过文案。在A公司,我的工作其实更偏向于文秘,C公司倒可以说是文案,当然,和之前的文案相比,还是有很多不同。
先说面试和入职。去A公司面试的时候,前后经历了三轮面试,全部是群面,每次都是大半天的时间,而且到饭点还没面完,这时他们会带我们这些面试者去食堂吃饭。给我发入职通知的时候,A公司说,工资会有相当一部分在年底发放,如果业绩好的话,会有一点几的系数,我问之前几年如何,说均超额完成任务,又问今年业绩如何,说很有希望完成,然后我就信了,去入职了,入职后才发现,被忽悠了,那笔钱根本没拿到。再说入职那天,我领了笔、本、订书器、计算器、文件筐等等,让我很是新奇,毕竟之前工作过的公司大多只是发笔和本而已。此外,A公司有食堂,一日三餐均可在食堂吃饭,不用花钱,但这点福利,远远抵不上损失的那部分工资。
再说C公司。去C公司子公司面试的时候倒是很简单,只是面了一次就可以了,而且是单面,只不过入职的时间要等到下月月初,而当时还只是中旬,这就意味着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入职。同样的,明确录取谈及待遇的时候,比我的期望要低一些——面试的时候,这两家公司并没有对我的薪资要求提出异议,但发offer的时候,各种情况就出现了,B公司不仅待遇低,还说一部分工资以奖金的形式于年底发放。来回谈了两三次,我要放弃的时候,对方又涨了一些,当时找工作也有段时间了,天气特别热,就想着先去看看吧,不行等过年再换。等到入职那天,填了很多的表单,弄这个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,而且没有主动发任何办公物品,笔和本还是我找他们要的。此外,B公司、C公司均有食堂,一日三餐均可在食堂吃饭,品类比A公司要丰富很多,导致我一开始这也想吃,那也想拿,结果最后剩了一些,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。
接下来重点来了。要说在这两家公司最大的体会,就是加班完全常态化,而且没有倒休、没有加班费。,一开始我很是诧异,这两家公司都有国企背景,A公司虽然不是国企,但工作特点其实与国企无异,干点啥都要写个请示报告,C公司更不用说了,本身就是国企,为什么还不遵守国家劳动法呢?我之前在民企、外企都待过,加班大多有倒休、加班费,即便没有,也会在奖金里有所体现,或者组织大家国内外旅游,大家就算有怨言,也只是在累的时候吐槽一下,当忙完享受到公司福利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,觉得没有白白付出。
这两家公司却完全不同。A公司每天都是快下班的时候开会,每次至少持续两个小时,周日下午还要到公司开会——划重点,是每个周日。C公司倒不这样,但往往领导周五安排工作,周一就要结果,或者头一天安排工作,第二天第三天就要结果,我们怎么办呢?只能加班干完。而且,这里层级严重,我们这些不在编的员工干完后,往往先给正式员工看,他们有意见的话就赶紧修改,直到满意为止。然后再往上一级,也就是副主任汇报,接下来还有主任,有时还要和其他部门的主任、副主任一起汇报,最后还有总经理、董事长,有的工作还涉及到总部,要向央企相关部门领导汇报。可以看出,C公司层级太多,有时候改来改去,到大领导那,你会发现,某些方面又回到最初的版本。这样一来,效率怎么能得到保障呢?只能加班,因为领导要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汇报,上级领导呢?他们也是这么想的。所以,我们不加班,怎么能完成工作呢?
在C公司,我曾经通宵工作,曾经一周每天都工作到凌晨——在民企的时候也有类似经历,但那里可以倒休,如果年底没有倒休可以折算成工资,所以感受完全不同。C公司的在编人员并没有这么辛苦,他们往往把工作安排给借调或外包人员,他们统筹把关,你有时会看到他们在加班,不过,很多时候都是在等我们干完进行审核。
比较过分一次的是去总部工作的那一周时间,饭点一到,总部正式员工就去吃饭了,对我们不管不顾。一般情况下,你去别的公司服务,对方都会请你吃饭,即便不请,也会告诉你在哪儿吃饭,可这总部的人完全没有这个概念,或者懒得管、不屑于管我们。刚去的时候我不了解情况,没带什么吃的,周边也没有饭馆,加上工作忙,中午和晚上一直在赶进度,都没顾上吃饭,后来饿的肚子疼。总部的人只给你交代任务,只会催你交工,自己没吃饭、活儿没干完,也不好意思和他们提,毕竟,听同事说,总部的普通员工都训过集团的一个副主任,更何况我们这些子公司的子公司非在编人员了。
在这里额外说一下,国企层级分明,别看副职和正职只差一个字,地位似乎只差半截,权利却天差地别,副职在普通员工面前绝对是个领导,但在正职面前,比基层员工还谦卑。而且,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领导级别越高,所在的办公楼也越高,你看吧,一把手总是在最高那一层。
A公司的待遇相较市场上的同类企业并不占优势,更何况还有相当一部分奖金要等到年底才会发放。为了跟上市场行情,我们通过一些渠道,从一些知名招聘网站找到了该领域的薪资数据,又去另一家友好单位,另一家国企的子公司进行薪资调研,然后由我操刀写了《薪酬调研分析报告》,当然,层层改了很多遍,最终结果如何?反正没有落实。后来,我又修订了《市场化员工薪酬管理办法》,写了《对薪酬基本条例修改的请示》等等,反正我离职的时候,大家的工资还没变动。A公司严谨到什么程度呢?更换招聘网站的时候,要写《关于确定招聘服务单位的请示》;打车的时候,要写《公务用车请示》;年底发现员工流失率高,要写《员工流动分析》,更不要说每次开会都要做会议纪要了……
因为工作性质原因,在C公司的工作就完全不同了,但这家公司的严谨也毫不逊色。比如,在写年度总结的时候,我写到加强、优化,在编员工说了,你这力度不够啊,要说“进一步加强”“持续优化”等等。而且,C公司讲究平稳,当你写资料的时候,他们往往会问,以前是怎么写的?你为什么变更?去年那个版本不是挺好吗?他们认为,之前的版本领导看过了、接受了,你就不要主动创新,否则领导可能会产生不适。再比如,要开个发布会,写总经理主持稿的时候,我写到“我谨代表公司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”,某部门领导说,你这不对,董事长在下面坐着呢,总经理能说“我代表公司”吗?他代表的了吗?我写“XX未有穷期”,人家说“未有”和“穷”都不是正面词汇,寓意不好,不能这么写!
C公司的规矩和严谨还体现在报销上。由于经常加班,晚上回家都没车了,我们就打车回家,一般公司要么线下找领导签字报销,要么网上走完流程后贴票报销,C公司不同,网上走完流程后,线下还要找领导层层签字,再加上经常加班,我们往往都是几个月之后才收到打车费用有一次,我12月的一笔费用,来年6月份还没下来。
规矩和严谨还体现在集体用餐上。在如今的民企或外企,起码是在公司内部聚餐上,喝酒没有那么多讲究了——你可以给领导敬酒,也可以推说自己不喝,领导不会怪罪。但是在国企,下级必须主动敬酒,如果你说自己酒量不行不想敬酒,领导就有话说了,“酒量可以不行,做人不能不行,工作水平不能不行”,话是没错,但在酒桌上这么说,总是让人不太舒服。当然,国企领导的酒量很是惊人,即便桌上每个人轮流敬酒,领导也面不改色。此外,民企或外企聚餐时,大家当然会听领导说话,但彼此之间也会交流,国企就不同了,全部听领导讲话,普遍员工之间除了喝酒,几乎没有交流,而且,下级要时刻观察领导,转桌子的时候,必须要等领导放下筷子才行。
另外印象深刻的就是办公室。在大家的印象中,无论是民企还是外企,办公室都是为大家服务的,当然,领导会优先,但就我的经历而言,办公室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是服务于整个公司、服务于全体员工。在公司各个部门中,办公室的位置和重要性往往靠后,职位和薪资也相对较低,而且,办公室的员工普遍比较年轻,工作态度也比较好,让人感觉到确实是在服务。
但国企明显不同。这里的办公室,直接服务公司一把手,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和精力都在领导身上,而且,办公室的位置很是重要,地位很高,在各部门中排名第一。跟他们打交道,你会感觉到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,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优越性,当然,并不是所有国企的办公室人员都这样,但一部分人员确实如此。
正如一枚硬币有两面,国企也有很多优秀的一面,比如工资很少拖延,社保公积金会按照实际缴纳,时不时发点福利,有防暑降温补贴和取暖补贴等等,在编人员到一定级别还能转到政府系统,不犯错误几乎不会有失业风险——现在的国企已经与上世纪九十年代完全不同了。可是,国企如果想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垄断地位与民企、外企相争,还需要做出很大的改变,前途漫漫,就让我们静观其变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