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部分县城是什么情况,大家心里都要有个数:人口继续下滑,产业空心化,资产贬值……
作者:李一年(抱朴财经评论员)
过年期间最火的视频之一就是有位网红从北京回了江西玉山老家,结果发现她的圈层里:留在县城的同学们都混得很好,住别墅,开豪车,而且她买不起贵一点的衣服,但是她的同学买衣服出手都很大方。
最厉害的是这些同学都穿一两千的衣服,还可以天天吃车厘子。厉害厉害,羡慕羡慕。
我仔细看完了全部视频,我认为她说的是她看到的实际情况,因为每个县城都有这么一个圈层,可能是县城的顶级圈层,或者次顶级圈层。这就是典型的幸存者偏差。
真实的县城是怎样的?看她的视频肯定是不够的。
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案例吧,十多年前,我从某欠发达地区坐飞机去北京,邻座的一对母女就是准备从北京飞英国读书,女孩的父亲是当地银行的领导。
虽然,该地区现在还是属于欠发达地区。但是,我相信这样的望族肯定还是存在的。
前面讲的这个网红,在春节之后又回北京搬砖了,为什么她在玉山县城的同学混得那么好,她不留下来混成县城的同学那样,而是去北京搬砖,继续在平台上买几十块钱的衣服呢?
▲玉山县
很简单:族望留原籍,家贫走他乡。家里没有关系,留在当地连搬砖都没机会。
国人乡土观念很重的,除非是完全没有机会,大多数都想留在家乡过点小日子就够了。
比如前天我和一位朋友聊天,他在深圳的公司已经做得很好了,员工不少,他想叫自己的弟弟从东北过来入职,结果他弟弟的终身梦想是在东北进一家国企,认知不同,无法交流。
县城分很多种,县城里也分很多层级。
东南某些省份的富裕县城,体制内外都有一帮人活得爽歪歪,体制内的收入高(最近也降了),体制外有一部分人赚了钱,虽然现在企业比较困难,但是底子还在,就算不干活了,吃穿住用好一点,奢侈一点是没问题的。
比如和县平级的佛山顺德区、南海区,顺德区共有22家上市公司,南海区有16家上市公司。我的好几位熟人在这两个区是企业家或者企业家夫人,都是开豪车。
▲佛山南海
浙江宁波下辖的慈溪市(县级市)有A股上市企业12家。
这些也是县,确实很富,富人的密度也比较高一点。
但是这样的县有多少?并不多,比例比较低。
截至2023年,中国共有1301个县,绝大多数县的情况是怎样的?我们来看看公开发表的文章。
2019年《中国经济周刊》在一篇新闻中有如下报道:
“近几年,县域经济,特别是西部地区县域实体经济支撑太弱。严格意义上看,一个县级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占GDP比重能够达10%就已经是比较良性的状况,经济发展质量就算是比较高的了。但根据公开数据,目前西部很多地区达不到这一比重,许多省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占GDP比重约有5%”。
所以,他们为什么只讲GDP,不讲财政收入,你懂的。
讲讲网红所在的江西吧,2月6日,江西省政府新闻办、省财政厅联合召开进一步深化省以下财政体制改革新闻发布会。
省财政厅党组成员、副厅长苏昌平有一个发言,其中第四点是:加强基层“三保”工作。
“三保”是什么意思?就是“保基本民生、保工资、保运转”,你说说看,县里面会特别有钱吗?日子很好过?你信吗?
中西部的县才是县域经济的“中位数”,它们才是最有代表性的。
网红家所在的玉山县的情况如何?
《玉山县202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》告诉了我们真实情况:
1—12月,全县完成财政总收入32.34亿元,财政民生支出42.42亿元,赤字无疑。
全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577元,每月1798元;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1757元,每月3479元。
很富吗?难道网红回去都遇不到一个收入一般的同学或者亲戚?
换个角度,中观和宏观的说完了,说说微观的。
县里面有没有有钱人?当然有,每个县都有,但是他们只是极少一部分。
中国县域的人口占了全国的70%,但是,这70%中恐怕只有0.01%都不到的人可以过上开豪车、住别墅、天天吃车厘子,以及穿一两千块钱衣服的奢侈生活。
招行的《2023中国私人财富报告》可以提供一个佐证:
报告数据显示,2022年可投资资产在1000万人民币以上的“中国高净值人群”数量达到了316万人,人均持有可投资资产为3183万元,共持有可投资资产101万亿人民币。
这是什么概念?
2022年中国人口规模约为14.12亿人,“高净值人群”占全国人口比例将近千分之二。
招行在某些县并没有分行,招行的“高净值人群”占全国人口比例将近千分之二,那么,县里的“高净值人群”比例只会更低,可能是万分之一都不到。
县城里有钱人无非是以下几种:
第一层级,当然是能够拿到各种大工程、较大工程的老板,而且要能结到账,结到账的才是赢家,否则可能去跳楼,因为有垫资。那这些老板为什么可以拿到大工程?还不是因为极少数腐败分子,是吧,大家都懂。
第二层级,当然是腐败分子,动不动家里搜出几千万现金,或者把茅台倒进下水道,你说他们的现金和茅台是从哪里来的?
第三层级,在垄断性质的国企任高管或者关键岗位,比如电网、烟草公司。
第四层级,一些医院关键科室的关键人物。
第五层级,在当地竞争性商业领域的一哥或者二哥,各个行业都有,但也就那么十几最多几十个人。比如某龙头餐饮企业的董事长。
很多人说县城是公务员经济,没错,在大多数县城,公务员的收入总体比较高,且稳定,但是能达到开豪车住别墅的没几个吧,而且也不敢吧,这种基本都是商人才会如此高调。
绝大多数的县城人既没有资源,也没有过硬的关系,他们就是活着而已,绝大多数人的收入在5000-1000之间波动,月入3000是个常态。
当然,一段时间以来,“铁饭碗”的总收入打折也很厉害,这个不说太细。
2023年,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9218元,也就是人均每个月3268元。
网红所在的江西是什么情况呢?2023年江西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4242元,也就是人均每个月2853元,三口之家月收入8560元就差不多了,肯定不算多,还有点紧巴巴,万一前些年头脑一热买了房,月还贷两三千,估计只能祈求老人、孩子千万别生病,家里千万不要有意外发生了。
县城可能只是在过年时段比较热闹、美好,过年之后,又开始新一轮的日常。
中国的县城未来会怎么样?日本已经做出了示范。
早在2015年,日本相关机构的调查显示,人口短缺造成的地方城市“稀疏化”也十分严重,甚至有些城市未来将会消失,这从当前的地方选举就能看出。
▲日本某些区域人口下降很快
据报道,日本民间组织“日本创成会”2014年发布的“日本可能消失的城市”名单中,在前100位的地方城市里,超过一半地方的行政首长是通过无投票选举形式当选的。
日本夕张市已经破产了,人口从接近12万跌到不足7000人。
它的变化是很清晰的:公务员收入、退休金剧降,60%公务员下岗,学校只保留了2个,税收上升,年轻人出逃……
▲日本夕张市
现在日本真正火的就是东京都市圈、关西都市圈的核心地带。
中国的县城会有意外和奇迹吗?
不可能。
除了极少数的县城,因为在东南区域,或者靠近特大城市,其余的县城是什么情况,大家心里都要有个数:
人口继续下滑,产业空心化,资产贬值……
一个都逃不掉,然后年轻人看不到机会,加速逃离,加速循环,几代人在县城置办的产业、房子最终归于寂静。
时间就是这么残酷,看不懂趋势,看不清走向,就要付出代价。
所以,你看那位网红,她的家乡在她眼里那么美好,春节期间的消费那么旺盛,某些县城的春节电影票价甚至超过了一线城市,她为什么不留下来?
因为她没有机会,因为她知道那只是幸存者偏差,而她并不是幸存者。
从长远看,绝大多数县城没有幸存者,也就没有偏差,因为机会减少,资产贬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……
都说大城市不行了,我想回老家躺平,结果:
在最近举办的深圳市政府新春团拜会上,相关部门公布了2023年深圳的经济社会发展数据。其中,2023年的社区登记总人口数据达到2163.77万,同比2022年年增长了193万人,增长率达到9.79% 。
腾讯位置大数据对国内的城市人口迁徙、交通枢纽繁忙度以及文旅、消费等行业进行了观测。数据显示,广州南站成为全国最繁忙的火车站,最繁忙的四个火车站均位于人口迁入最多的四个城市。
哪里有产业,哪里就有工作,哪里就有消费,哪里就有未来。
网红在大城市穷笑了,春节过后,马上就回到了大城市。
所以,不要看一个人怎么说,要看一个人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