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约车曾经是中年人再就业的“保底职业”，但如今，这行似乎也装不下太多人了。
作者 | 阿瑞
编辑 | 陆一鸣
题图 | 视觉中国
很多人都设想过35岁失业后的去向，“可以开网约车，大不了去送外卖、送快递”。
的确，互联网给了再就业的中年人一个出口。2023年2月，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调查显示，以货车司机、网约车司机、快递员、外卖配送员等群体为主体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达到8400万人。
然而，当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这些行业，原本被视为“退路”的选择开始“内卷”起来了。今年，人们先是看到了外卖骑手部分站点招满的新闻，如今，网约车也出现了饱和的趋势。
网约车出现了饱和趋势。（图/Unsplash）
根据交通运输部公开的数据，截至2023年4月，各地共发放网约车驾驶员证540.6万本，环比增长3.4%，过去一年内新增101.4万名登记在册的网约车司机和53.8万辆网约车。
今年5月，东莞、温州、济南等多地相继发布网约车饱和预警，提醒当地网约车日均接单量不足10单，三亚、长沙暂停受理网约车运输证新增业务。
网约车司机“月入过万”的神话，要终结了？
“出车十几个小时，才赚得到钱”
广州的陈宇从2016年开始开网约车，最近感觉行情确实变差了。
“今年2月还挺好做的，但是很多外地人来广州，看网约车这行不错，就都租车来跑，现在单子不好接了。”
陈宇去年每个月的收入流水能达到13000元左右，除去租车成本，能余下八九千元。但最近这几个月，每日流水明显下降了，“以前每天都能达到500元以上，现在也就三四百元”。
最近，不少网约车司机收入下降。（图/Unsplash）
流水下降，一方面来自多平台竞争导致的订单价格下降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订单数量的下滑。
据清华大学《2021年中国一线城市出行平台调研报告》显示，75%的网约车司机每周出车7天，49%的司机每天工作8-12个小时，甚至有31%的司机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。今年，许多司机为了维持和原来相似的流水，不得不继续延长每天出车的时间。
网约车的订单金额并不等于纯收入，至少要除去油费或电费、平台抽成、车租或车贷，陈宇表示：“每天出车没超出10个小时，就等于没赚到钱的。”
网约车司机，没有“准时下班”的说法。（图/《我，到点下班》）
他的作息十分规律，一般早上7点起床，如果订单没有路过早餐店，他就不吃早餐。到中午订单少的时间，他会回家煮饭，中午1点便又出车。
在司机中，陈宇应该算是比较注重身体健康的那一类。他会在下午给自己安排20-40分钟的休息时间，并且无论当日流水多少，都会尽量在晚上八九点钟下班。即便如此，他每周也和大多数网约车司机一样出车7天，没有休息日。
陈宇认识的一位同行“凌晨5点就开工，第一单接到去广州东站的，等我起床他都已经赚了90块了”。而这位网约车司机之所以这么拼，也与每月车贷高达5000元有关。“他跟我说，去年租车还有得赚，今年自己买车都感觉赚不到钱。”
网约车行业逐渐饱和。（图/《交换人生》）
陈宇租的车于去年10月到期，本想和出租方商量能否优惠续租，但没谈成。“那个时候没生意，租车还要那么贵，我干脆自己买了一辆车，首付35000元，月供4400元，最起码付出了钱，车是自己的。将来要是不做了，这车也能租给别人。”
杭州的李钧对此也有同感。他的收入基本可以覆盖3550元的车租和生活成本，但几乎剩不了多少钱。
“接单情况每天都不一样，坏的时候一整天都在跑起步价，昨天跑了12个小时流水只有387元，如果想拿到500元得跑15个小时以上。”
有时过了早晚高峰就基本接不到单子了，没单的时候，李钧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，只能找地方停车一边刷手机一边等。
从2020年至今，网约车司机数量及接单情况变化趋势。（图/勾股大数据）
据勾股大数据的分析显示，2020年12月至2023年4月，中国网约车司机数量翻了一倍，他们的日均接单量却从23.3单暴跌到10.2单。
究其原因，根据《2022年度中国移动出行市场数据报告》，2022年，国内网约车市场规模约为3146亿元，同比下降1.38%，用户规模为4.37亿人，同比降低3.32%。乘客数量没有明显增加，司机却变多了，才出现了网约车接单量暴跌的现象。
都在劝退，为何还有人入行？
在很多人的印象里，相比日晒雨淋的外卖员、快递员，或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员工，网约车司机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工作——只需要有开车技能，时间安排自由，即使暂时没有能力买车，也能马上租到一辆。
但其实，比起送外卖、送快递，开网约车的投入要高得多。因此，在各类社交平台上，不乏分享自己经历的网约车司机，他们往往对想要入行的人持劝退态度。
一位网约车司机晒出自己的流水。（图/小红书截图）
网约车平台在新手期会给司机一些额外的照顾和奖励，可一旦过了新手期，不少人就会发现接单困难、单价降低。一位兼职司机表示：“现在乘客都默认特惠一口价，如果司机不开特惠，一天都接不到单子。”
经验丰富的司机也会自己琢磨一些多赚钱的技巧，例如特意蹲守在容易出单的地点，持续养号增加平台派好单的可能性等等。但说到底，这行赚的都是辛苦钱。
武汉的@边界算了一笔账：一年10000元左右的营运车辆保险，平均每月300元的汽车保养费用，每月1200元的充电费，再估算每年跑十几万公里产生的车辆损耗，他每月的纯收入约8000元，还不包括生活成本和社保费用。并且，每天开车十几个小时，每月只休息一天，万一发生事故，轻则误工，重则伤及生命健康。
网约车司机工作强度很大。（图/图虫创意）
“很多专职司机每天跑16个小时，没有休息日，才基本能达成月入过万。可人不是机器，这样的工作强度，他们能坚持多久？”
而如果租车，虽然能免去办理车辆营运证的麻烦，但其中也有不少“坑”。例如部分租车公司会要求司机只在指定平台接单，还有的会想方设法扣除押金，哪怕是轻微的磕碰也能扣几百至上千元不等。
小易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，今年4月尝试去一家小公司跑了一阵子网约车。最初，公司承诺没有其他费用，他只需交2000元押金和500元培训费，若每天流水达到260元就能拿到4500元的底薪，多出的订单收入全部归他所有。
但跑下来，小易才发现，公司每天还会额外扣除110元的“车辆成本费”，并且如果跑不到目标金额，余下的钱还要他自己补给公司。等短期合同结束后，验车环节更是让他直呼上当：“正常来说，网约车跑一个月里程肯定有六七千公里了，轮胎有磨损是很正常的，但他们非要说这算人为损坏，把押金全扣下了。”最终，他一分钱也没赚到，还倒贴了2500元。
有司机称跑网约车的收入全给租车公司了。（图/小红书截图）
网络上随手一搜，都能看到不少网约车司机“劝退”的帖子或视频，然而仍然有大量司机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个行业。过去一年，国内新增101.4万名登记在册的网约车司机，而部分司机暂未取得相关证件，可以想象，实际数字应该会更多。
越来越多的人开起了网约车，或许是因为这份工作的包容性极强，但与此同时，原本包容的行业也逐渐内卷起来。
网约车，一座“围城”
网约车有多“卷”，从各地交通运输部门公布的数据可以窥见一斑。
今年一季度，东莞网约车单车日均在线时长增加了1.45%，达到8.39小时，但日均接单量比2022年底下降了19.45%，且近八成的网约车每天接单不足10单。该季度共有1665辆网约车退出营运，而考取网约车从业资格的人却增加了2974人。
温州市交通运输部门也称运力正趋于饱和，9000余名新增持证驾驶员未实际上岗，他们“在对行业了解不深的情况下，参加从业资格证考试，后又由于收入不及预期、无法适应工作等各种原因退出了网约车行业”。
网约车行业，总有人离开，也总有人进入。（图/Unsplash）
行业内卷之下，一些城市也开始采取干预措施。今年5月，长沙、三亚已经暂停受理网约车运输证新增业务。
与此同时，广东加快了网约车合规化进程，要求各平台5月31日后停止派单给无“双证”的司机。在此之前，部分暂未考取网约车从业资格的人也可以在平台接单。一位网约车司机招募公司的负责人对新周刊表示：“最近对双证查得很严。”
有司机称：“对于那些私家车来说，封号是迟早的事。那些刚租车的新手就惨了，证书还没到手，等于亏了租金。”
但“围城”之外，仍然有许多人想要入场。新周刊记者在社交平台搜索发现，一些公司仍在发布网约车司机招募广告，声称“每天工作时间自由安排，轻松赚钱，合法经营，无后顾之忧”“月收入您说了算，月入过万很简单”。
开网约车，真有那么轻松？（图/《夏洛特烦恼》）
当记者以应聘者的身份咨询时，对方称每天来咨询的人很多。“有两种模式，一种是给公司开车，底薪5000元，做满两个月公司给你交社保；另一种是租车，租金2000-3000元，跑多少都是你自己的。月入过万只需要每天跑够18单左右。”
而围城之内，李钧也曾以为开网约车如此轻松。他原先是在教培行业做教务的，去年失业后，“没有其他行业的经验，也不知道做什么，于是想到了开网约车，因为门槛低”。
等租车合同到期后，李钧不打算再继续开网约车了。“不挣钱还很累，每天熬十几个小时才有收入，长期下去身体吃不消的。”但他也没想好，年近30岁的自己之后能找什么工作。
对大部分人来说，网约车行业可能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。当人们探索一座城市究竟需要多少网约车的同时，或许也应关注，那些退出的网约车该开往何方？
校对：杨潮，运营：鹿子芮，排版：温文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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